杨瀚之：中国民主运动的历史、现实及其前景（上）

作者: 杨瀚之

中国民主运动是指起源于七八民主墙，崛起于八九民运，后遭六四镇压仍顽强坚持至今的，以追求中国大陆自由民主为目标的社会政治运动。当今中国民主运动基本分为大陆民主运动（简称“大陆民运”）和海外民主运动（简称“海外民运”）。从民主墙发端至今已有35年之久。期间，大批民运人士舍身求义，虽牢狱加身仍信念弥坚，遭受千百艰困而不屈不挠，铢积寸累，屡败屡战，以其坚韧不拔之精神、肩负道义之品质成为中国大陆民主转型的重要道义资源和现实力量。

“民主转型与制度变革”征文 本文将对中国民主运动的历史做出一个简要概述，继而揭示中国民运所面对的现实与挑战，并提出一些全新的应对方略。 中国民主运动是指起源于七八民主墙，崛起于八九民运，后遭六四镇压仍顽强坚持至今的，以追求中国大陆自由民主为目标的社会政治运动。当今中国民主运动基本分为大陆民主运动（简称“大陆民运”）和海外民主运动（简称“海外民运”）。从民主墙发端至今已有35年之久。期间，大批民运人士舍身求义，虽牢狱加身仍信念弥坚，遭受千百艰困而不屈不挠，铢积寸累，屡败屡战，以其坚韧不拔之精神、肩负道义之品质成为中国大陆民主转型的重要道义资源和现实力量。 因此，我们有必要对中国民主运动的历史予以概要的溯源，以清晰当今民运现实的历史脉络和渊源。意识到中国民运所面临的现实处境和挑战，全面转换思路，以新的思维和战略应对中国大陆民主转型时期所出现的局面。 上篇：中国民主运动的历史沿革：绝不屈服的抗争 1、七八民主墙 中国民主运动发端于七八民主墙。文革结束后，中国大陆对民主自由的呼声日益强烈，一批首先觉醒的中国年轻人，在1978年底，聚集于北京，以西单民主墙为阵地，宣扬自由民主理念和主张。1978年12月6日，当时是北京动物园电工的魏京生在西单民主墙张贴小字报《第五个现代化：民主与其它》的文章成为那场运动最著名的文献和标志。 自此全国各地的民刊如火如荼。从1978年冬到1981年春，仅北京就有50余种民办刊物出版，如《探索》（魏京生、刘京生、路林、杨光）、《四五论坛》（徐文立、刘青、赵南）、《中国人权同盟》（任畹町）、《今天》（北岛、芒克、刘念春)、《北京之春》（陈子明、周为民、王军涛）、《沃土》（胡平、姜洪）等。天津有《渤海之滨》（吕洪来），武汉有《钟声》（秦永敏），青岛则有《海浪花》（孙维邦）、《理论旗》（牟传珩）等。广州刚刚出狱的王希哲担任《四五论坛》的广州通讯员。 1979年3月22日，《北京日报》发表《人权不是无产阶级的口号》一文。3月25日，魏京生在西单民主墙贴出大字报《要民主还是要新的独裁》指名道姓批评邓小平“走的是独裁路线”。3月29日魏京生被捕。1979年3月29日，北京当局发布通告称，凡是反“四项基本原则”、泄露机密、违反宪法和法律的标语、海报、大字报、小字报及书刊、画册、唱片、图片等，“一律禁止”。随后，民刊遭取缔。大批中国最先觉醒的年轻人被抓捕、判刑。魏京生、刘青、王希哲、徐文立、任畹町、秦永敏等人在1979年~1981年的镇压中陆续遭到逮捕、判刑。 1979年10月16日不满30岁的魏京生被以反革命罪及向外电记者出卖战争情报为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直到1993年9月14日，在国际奥委会对北京竞争2000年奥运会主办权投票前，魏京生才被释放。但1994年4月1日魏京生又再度被捕，1995年12月13日，魏京生被以阴谋颠覆政府罪，判处有期徒刑14年。1997年11月16日，魏京生被迫流亡美国。 当时，这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无可置疑地成为中国民主运动的第一批先驱。1978年的西单民主墙因其开创了中国民主运动而彪炳史册。 2、八六学潮 虽然七八民主墙遭到残酷镇压，但是自由民主的火焰已经在大陆点燃。加之当时担任中共总书记的胡耀邦先生对镇压的抵制，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镇压的力度，中国民主运动的步伐并没有因镇压而受到全面的遏制。 胡耀邦在1979年6月的五届人大二次会议上表示：“我始终支持任何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希望大家都在宪法的保护下享有最大的自由。尽管在中央工作会议上，以及在这次人大会议上，不少同志点名也好或不点名也好，批评我背着中央、支持违反‘四项基本原则’的所谓民主化运动，助长无政府主义，但我仍要保持我自己的看法。”对于魏京生的被捕，胡耀邦说：“我奉劝同志们不要抓人来斗，更不要抓人来关。敢于大胆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恐怕也不在乎坐监牢。魏京生抓了三个多月，他一死就会在群众中变成烈士，是人人心中的烈士。” 而当时体制内的觉醒者，则自觉地开始接力民主墙所点燃的自由民主之火。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等人利用他们当时的有利身份，仍在继续大力宣传自由民主理念。方励之时任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在他的宣传推动下，1986年底，安徽合肥，中国科技大学学生开始上街游行，呼吁自由民主。随后，学生运动蔓延到上海、北京等多地。之后，邓小平下令镇压，但遭到时任中共总书记胡耀邦的拒绝。胡耀邦随后被罢黜。赵紫阳接任总书记。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被开除党籍。中共随后开展“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由于新任总书记赵紫阳的抵制，仅仅数月不了了之。 八六学潮实际上是八九学生民主运动的先声，自由民主的启蒙思潮随后势不可挡地在中国大陆的大学中展开。大学生遂成为80年代末争取自由民主的主力军。 3、八九民运 1989年4月15日，中共前总书记胡耀邦突然去世，由于胡耀邦是因为拒绝镇压86学潮而遭罢黜，同时因为在文革后，胡耀邦力主拨乱反正，解放思想，使得中国大陆在80年代走入一个相对宽松的时期。故此，他的突然离世，立即点燃了整个中国大陆一直被压抑的怒火，要求纪念耀邦、追求民主的情绪弥漫全国，八九学运随即爆发。 八九民主运动（简称八九民运）是中共自1949年统治大陆以来最大规模要求自由民主的社会运动，这场运动的主体力量是中国大学生。八九学运带动了全社会要求民主的呼声，给以中共当局以前所未有的压力。自大学生1989年5月13日，在天安门广场绝食开始，到6月4日，邓小平、李鹏悍然动用坦克、机枪血腥镇压学生运动，天安门广场始终是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六四大屠杀，导致数以千计的大学生和北京市民死亡，受伤者无法统计，各地成千上万的学生、市民遭到抓捕，党内大清洗也随后展开。中共总书记赵紫阳被罢黜，鲍彤被判刑，大批党内民主派被撤职。方励之流亡海外，王丹、包遵信、王军涛、陈子明、任畹町、刘刚、王有才等大批学生和所谓“黑手”遭到判刑。中共立即展开了大规模的“反和平演变”运动。至此，中国大陆由中共体制内主动改革走向宪政民主的转型之路被邓小平彻底封杀。 八九民运是中国民主运动迄今以来的最高潮，它几乎震撼了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第一次使得中共政权面临着垮台的危机。也因此，89后中共将维稳政策作为他们最重要的统治策略，而其对大陆民主力量的残酷镇压和迫害也一直延续到今天。 4、民间组党运动 八九后，民运一直延续两条传统政治运作路线向前发展。一条是结社组党，我们称之为“组党运动”；一条是声明联署，我们称之为“联署运动”。这两条路线齐头并进，虽都遭到中共当局的严酷镇压，但以组党运动遭受镇压最为惨烈。 （1）九二、九五秘密组党 八九镇压，并不能彻底根除已经崛起的中国民主运动的力量。民运虽然遭受巨大挫折，但是学运力量犹存。六四后，大陆民运人士义无反顾、前赴后继，上演了一幕幕悲壮的壮士取义的篇章。其中，组党结社是中共当局八九后一直残酷镇压的重点。 1992年，中共对胡石根等人秘密创建的“中国自由民主党”的镇压，实际上是六四大镇压的延续。胡石根被判20年有期徒刑，为当时所罕见。中国自民党成员康玉春、王天成、陈卫等20余人几乎全部被判刑。 与此同时，中共对兰州大学学生领袖刘文胜、刘白瑜、高长云、丁矛等人在甘肃秘密组织成立的“中国社会民主党”也予以残酷镇压。1992年4月26日刘文胜被捕﹐1993年被以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其他社民党成员也全遭重判。 1995年，中共又对在贵州省贵阳市由陈西等民运人士成立的“中国民主党贵州党部”加以镇压，陈西亦遭中共当局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2）九八公开组党 1998年6月25日，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前夕，由浙江民运人士王有才、王东海、林辉率先出面在浙江省民政厅公开申请注册中国民主党浙江省筹委会，其后北京、上海、山东、湖北、辽宁、四川等地先后成立筹委会。随后，资深民运人士徐文立、秦永敏也全力推动98组党运动，一时间大陆民主党组党风潮渐起。 中共当局于1998年11月底开始对大陆民运人士公开组党运动予以镇压。 1998年12月21日~22日，徐文立、王有才、秦永敏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11年、12年。随后继续坚持组党运动的四川刘贤斌也遭判刑13年。各地参与组织民主党重要成员数十人陆续遭遇逮捕判刑。中共对大陆参与组建民主党的成员镇压非常残酷。 不同于对联署运动的高度共识，公开组党运动是否时机成熟，一开始就在民运内部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以王有才为代表的民运人士1998年6月开始进行公开组党活动，包括徐文立、秦永敏、刘贤斌等各地大批民运人士积极介入，至年底旋即遭到镇压。 自1998年底，中共对民运公开组党运动的残酷镇压，使得国内民运力量遭受到巨大损失。大批活跃人士相继入狱。无论是之前的秘密组党还是九八公开组党都遭受到中共当局无一例外的残暴镇压。 5、联署运动 八九后，大陆民运人士在极其艰难险恶的处境下，坚持发声，以顽强不屈的精神继续着中国的民运事业，使全世界看到和听到了中国大陆命运的声音，也让中共当局知道中国民主运动绝不会消亡的意志。许良英、林牧、丁子霖、王丹、刘晓波、秦永敏等人是当时的代表人物。 许良英和林牧两位先生作为体制内主张民主的自由知识分子和党政官员在90年代成为大陆联署运动的领军人物。他们以其原来体制内的身份，领衔发声，保护了许多年轻的民运人士，为当时的民运撑出了一点点宝贵的空间。 1992年，许良英发表《没有政治民主，改革不可能成功》，呼吁政治体制改革；1994年他与妻子王来棣及丁子霖、蒋培坤等发起《为改善我国人权状况呼吁》公开信，并刊登在《纽约时报》头版。 1995年，许良英起草了《迎接联合国宽容年，呼唤实现国内宽容》公开信、与林牧、王丹一起发起联署行动。在他们的努力下当时国内数十名院士和著名知识分子45人联署，震惊中共当局，同时也获得国际上十名诺贝尔奖得主和全球上千名科学家联署支持。此宽容年呼吁书是八九六四镇压后，最有影响和最大规模的民间联署运动。随后，中共当局拘捕王丹。1995年5月21日，王丹再次被捕，并于1996年10月30日以“阴谋颠覆政府罪”被中国政府判刑11年。1998年4月19日，王丹被迫流亡美国。 林牧先生是90年代大陆民运人士声明联署的最重要的支持者和参与者。因为他全力支持联署运动，90年代的西安成为当时大陆民运最为活跃的地区之一。 以丁子霖为代表的“天安门母亲”群体，20多年来一直对六四大屠杀进行执着的道义追问，她们令人钦佩的坚持，对中共的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同情和支持。在丁子霖、蒋培坤夫妇的努力下，由最初的几个人，发展到上百六四死难者亲属都敢于走出恐惧，加入到“天安门母亲”的行列中来。 1993年11月14日，秦永敏、李海、周国强、刘念春等八位民运人士在北京公布了《和平宪章》，提出平反六四事件和释放所有政治犯等要求。随后秦永敏被控扰乱社会治安罪，判处劳动教养两年。 1995年2月20日，刘晓波起草并与包遵信、王若水、陈子明、徐文立等共12人联署发表《反腐败建议书——致八届人大三次全会》，提出了近期改革的7项目标与远期改革的5项目标。 1995年5月，刘晓波起草《汲取血的教训，推进民主与法治进程——“六四”六周年呼吁书》，并与王之虹、王丹、包遵信、刘念春、江棋生等共14人准备发起联署，但他在正式发表前就被北京市公安局以“监视居住”的形式单独关押在北京郊区，到1996年2月才被释放。 1996年8月，刘晓波到广州与王希哲相见，讨论了一些共同关注的问题，商定向国共两党提出《对当前我国若干重大国是的意见》，在两党签署和平协议《双十协定》51周年的10月10日发表，也称《双十宣言》，包括两岸统一的政治基础问题、西藏问题、关于健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制的问题、钓鱼岛问题等四项。但在该宣言正式发表的前两天，刘晓波被北京市公安局拘留，随后以“扰乱社会秩序”被判处劳动教养三年。 联署运动自1995年宽容年呼吁后，一直相对活跃，民间发声不断，激活了很多地区的民运活动，稳健推动了大陆民主运动的发展。九八公开组党也就是在这个基础和背景下开始的。在1998年底，公开组党运动遭到残酷镇压后，联署运动也受到很大的打击。 2002年，在中共十六大之前，陕西民运人士赵常青起草了《致中共十六大公开信》，并联系北京、上海等十七个省市，共一百九十二名民运人士联署签名。公开信提出平反六四、实施民主等要求。随后，赵常青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5年徒刑。此次联署可以看作是大陆民运传统联署运作模式的最后一次集结。 6、小结 中国民主运动的历史是一部前赴后继、不屈不挠的抗争史。到本世纪初，中国民主运动的组党结社道路被封杀，甚至群体发声的联署都受到严厉打击。因循传统政治运作思路和做法，在中共一党专制下的大陆均无法获得有效突破和成功。传统政治的反抗模式和思路被实践证明很难有效突破中共的严酷统治，本世纪初大陆民运再次陷入了低潮。 “中国大陆的民主运动究竟要往何处去？”“如何突破被当局逐步边缘化的困境？”这是海内外所有民运人士都必须面对与回答的生死攸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