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24日 星期六

埃及民主悲歌


真實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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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執政者眼前只有私利,沒有把公眾利益放在首位,久而久之,社會一定會搖搖欲墮,各種力量便會借機而起。
埃及便是個典型例子。總統穆爾西上台後,一味花精力鞏固穆斯林兄弟會的權力,從國會到最高領導層班子,盡是穆斯林兄弟會的天下。中國人有句老話,貪勝不知輸,其後穆爾西更把總統凌駕於司法之上,卻沒有用心強化民主體制、改善經濟情況。
他一上台不久,即推動通過一部新憲法,司法機關無權仲裁總統的決定。換言之,總統權力不受制衡,他此舉惹起各方不滿,世俗派法官首先以罷工行動發難,跟著各路人馬返回解放廣場,高呼革命繼續,爆發了第一場反穆爾西的抗議行動,這場行動凝聚了所有對穆斯林兄弟會執政不滿的力量,為穆爾西政權埋下危險的伏線。
可是,穆爾西竟然看不到這個重大挑戰,還硬推新憲法,並利用穆斯林兄弟會在國會的優勢,通過這部具爭議的憲法。

也許這只是笨拙的政治,但有更多反對人士,認為這是​​伊斯蘭主義者一個險惡的企圖,就是犧牲其他群體,來壯大自己的力量,這肯定對埃及的新生民主,不是一件好事
世俗派本來已心有不甘,革命成果給伊斯蘭主義者奪走了;老百姓以為民選總統上台有好日子過,怎知生活比以前更差;軍方一直蠢蠢欲動,伺機政變奪回主導權;前朝群臣謀權之心,一樣不可低估。如此這般,摩西爾豈不勢危?!
但,目前埃及反對派中龍蛇混雜,存有私心者大有人在,不是反對摩西爾的,就是站在人民的利益那邊。
就在此時,我飛往莫斯科,當地媒體除關注前美中情局斯諾登的去向外,也受最近埃及局勢所吸引。穆爾西在三個月前還以總統身份訪問莫斯科,俄羅斯總統普京欣勤接待,並達成多項經濟合作。如今埃及有戲劇性轉變,俄羅斯最關心的就是之前協議的合法性。
我在莫斯科住在一位女記者家中,她知我曾到過埃及採訪,好奇問我的看法。
我只能說,埃及已陷入仇限、暴力、報復的惡性循環裡,內戰是極可能的結果。軍方用近乎於軍事政變的手段,推翻穆爾西並把他拘禁之,還一併逮捕穆斯林兄弟會領導層過百人,連該會的精神領袖也不放過。
軍方還不止於此,他們關閉兄弟會所有媒體,以及打壓其所創辦的自由正義黨。這樣的全面封殺,民主何存?可悲的是,埃及世俗反對派不僅沒有對軍人干政說不,反之歡呼喝釆,他們只一心想把穆爾西趕下台,然後把自己人扶上台,這人就是阿巴拉迪 ( M. El Baradi ),前國際原子能組織主席。
阿巴拉迪在埃及其實不甚基層群眾歡迎,主要是他長期在外,又過於西化。他的支持者主要來自埃及世俗中產的自由旅行派知識界。傳聞他會受委任為總理或副總統。
看情況,大家都只是在奪權,誰還會珍惜兩年前人民拋頭臚、洒熱血,呼喊民主與自由,倒頭來埃及又回到原來的樣子,甚至更惡劣。
老實說,穆爾西除了無能,欲伊斯蘭化埃及外,究竟犯了甚麼離天大罪,足以遭到祕密軟禁,更誅連九族呢?!示威群眾也只是想換個總統吧了,沒有要求軍方這樣去到盡,軍方此舉就是向穆斯林兄弟會宣戰,如此這般,國家只會永無寧日。
另方面,世俗自由派反對派口講追求民主,但對去年大選結果一直不承認。他們就是以為自己代表大多數,不願接受,他們只是社會其中一個代表階層。今次有這麼多人出來抗議,大部份也因為經濟民生攪不好,而不滿穆爾西。但軍方借機打壓穆斯林兄弟會,世俗自由派則樂見其成,令埃及無法用民主手段,解決長久以來的宗教與世俗之爭,令人難過。
埃及的例子告訴我們,民主能夠有效運作,除了領導人要尊重大多數人的合理意願,兼容少數人的合法權利外,反對派亦必須有這樣的胸襟。如果大家都視民主程序與架構為無物,可以隨時推翻之,那麼就只會返回「槍杆子出政權」的叢林政治吧!
究竟埃及為何走到如此境地?這可從三方面去分析:總統的管治、軍政之間的關係、以及反對派質素等,當然還有外力。
吊詭的是,埃及第一屆民選總統穆爾西去年就職時,刻意在解放廣場舉行就職典禮,高呼真正的權力在人民。而人民可以把他捧上台,也可以把他拉下馬。結果的是,解放廣場再次聚集了上百萬群眾,真的要求他下台,但他怎樣也不願意,指這只是前朝臣子做的把戲,莫視他的合法統治。
現在穆爾西的離去,除了因為群情洶湧外,也由於軍方權力不受限制。諷刺的是,軍方在埃及民主轉型期間,仍可依然故我,可說是錯在穆爾西。
埃及過去一直軍人統治,軍方獨大,是個典型警察國家。國家安全部門對鎮壓異己心狠手辣。穆爾西上台後理應扭轉這種文化,軍政分家,法治獨立,而在野反對派和群眾亦必須推動及支持這種做法。可是,穆爾西不僅沒有這樣做,當軍方繼續鎮壓和平示威群眾,與過去一樣用私刑迫供,強迫示威婦女檢驗是否處女正身等,行政部門讓其為所欲為,穆爾西更還去稱許軍方維持秩序有理。
此外,穆爾西上台前對軍方在過渡期間,企圖戀棧權力口誅筆伐,但上台後卻唯恐不夠討好,通過憲法保障軍方過去的經濟利益。據統計,軍方共握有國家約百分之三十的經濟命脈。
穆爾西這種做法,可謂是養虎為患。為了維護既得利益不受侵蝕,軍方絕不給你面子。軍方眼見局勢不穩,影響到他們的企業盈利,加上一直對伊斯蘭主義者的存疑。要知道,軍方過去是打壓穆斯林兄弟會的最積極者,穆爾西以為用懷柔手段攏絡軍方,今次反給老虎咬了一口,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後革命時代的埃及,政治精英只想分享權力,無法大刀闊斧推出改革藍圖,政治與經濟模式與過去沒有太大差別。。穆爾西以為取得過半數的選票,便可為所欲為。他上台後逐步推行伊斯蘭法律,邊沿化屬少數的基督徒和什葉派穆斯林,令到宗教派系互相仇視,流血衝突無日無之。
此外,他對草根組織亦缺乏溝通與對話,社會充滿疏離感,群眾唯有繼續訴諸於廣場革命政治。
原本比群眾握有更多政治資源的世俗自由反對派,理應監察和推動政府走上正軌,而不是煽風點火,利用群眾情緒奪權,一心欲推翻穆斯林兄弟會。要知道,兄弟會也有不少支持者,穆斯林佔人口大多數,當中不乏虔誠者,世俗派不能漠視之。
如今軍方打壓兄弟會,更甚者採取屠殺手段,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日前軍方便以武力鎮壓示威的穆爾西支持者,做成四十多人死亡。這種做法豈能打開政治對話,以協商解決問題?!最後只會加深社會仇恨。
老實說,埃及這個經濟爛灘子,也不完全是穆爾西的錯。雖然穆斯林兄弟會有他們的政治議呈,但掌權後亦做了不少安撫西方的動作,因為畢竟革命後,埃及百廢待舉,他們需要西方的援助。
西方對兄弟會邊觀察邊合作,但對他們仍有戒心,只要西方對援助諸多留難,穆爾西便未可大幅改善經濟了。穆爾西還有另一挑戰,就是前朝留下來的整個官僚系統和傳媒,仍有不少是前朝的同情者,加上埃及司法政治化,這位總統可真是寸步難移。
西方利用控制援助,令埃及經濟一疇莫展,當人民生活困頓,自然要反你了。此時,反對派在這個時候來個簽名運動,動員大規模靜坐抗議行動,自然會有很多人加入。雖說是和平進行,但當一個社會如此撕裂,加上軍方蠢蠢欲動,最後一定暴力收場,事實上也果真如此。
當軍方政變後,非洲聯盟立刻譴責,但西方卻有不同反應,從中可見端兒。
前一陣子,美國國務卿克里才低調地撥款給埃及軍方,換來的是,美國戰艦可在蘇耳士運河暢通無阻,還有埃及的領空,美國戰機一樣可以來去自如。今天埃及軍方政變成功,美國華爾街日報社論竟然額手稱慶,指這一如當年智利皮諾切特事件的翻版,強人當政,才可扭轉國家的命運,透過徹底的自由市場改革,把國家經濟帶上富強繁榮之路。
呀!日光之下無新事。我們應該明白,這是怎麼的一回事吧了。
一位專門研究石油政治經濟學的美國記者威廉·恩道爾( William Engdahl )他在埃及革命爆發後的二月七日撰寫了一篇文章《埃及革命:大中東的創造性毁滅》(Egypt’s Revolution-Creative Destruction For A ‘Greater Middle East’?) ,揭露穆巴拉克被美國拋棄的內情,不是由於順應民情,而是他們的大中東計劃之一部份,最终目的是要用民主改造中東,控制中東。是耶?非耶?


埃及是美國在中東地區最緊密的盟友,情報工作亦自然非常嚴密。2011年初當埃及各階層都被動員起來,要求穆巴拉克下台,美國知道這位獨裁者命不久矣,他的統治將很快失效,把賭注繼續壓在他身上,明顯地不理智。

在埃及革命發生前,美國有一研究機構受白宮委托,就埃及最大型的反對運動Kefaya Movement「受夠了運動」做了一個詳細的研究報告。我翻到結論和建議這一部份:

「美國應到阿拉伯世界改善他正面參與該地區事務的能力。幸運地,美國是有可能在該地區扮演建設的角色,因為很多阿拉伯人都渴望轉變……」

目前埃及不同政治陣營非常複雜,有政黨背景的反對派,當中有美國支持的,和沒有政黨背景的草根在派組織,還有前朝中人等。不過,現在穆爾西倒台,過渡政府成立,穆斯林兄弟會又變成最大的反對派了。
世俗自由派寄望埃及溶入世界主流現代價值:伊斯蘭主義者夢想埃及回歸伊斯蘭信仰並作為國家的規範;社會主義者對工人階級重拾力量,以及邁向更公平的社會充滿憧憬;小資本家當然樂見市場得以解放開啟動力。至於前朝臣子和軍方要員,他們則希望能夠順利過渡新埃及的權力中心去。

至於世俗自由派,他們大部份是自由市場的支持者,例如  Kefaya Movement  發起人中當年受穆巴拉克排斥的生意人,我在埃及時,便訪問了該運動的發言人,他是位企業家,一坐下來便向我大吐苦心,穆巴拉克只照顧家族企業,完全不把其他企業家放在眼內。有趣的是,軍方也是企業家,而且是最大的企業家,穆巴拉克在位時當然關照有加,只不過到後期,穆巴拉克欲與軍方搶生意,致使兩年多前人民起義,軍方借機掉轉槍頭,美其名是站在人民的一邊。
如今他們一樣美其名是站在人民的一邊,受到世俗自由派知識圈支持,說穿了實在有點利益輸送。
自由派終於一嚐執政的心願。悲哀的是,他們都不是民選出來的。由最高憲制法院頭目任總統固然不妥,前國際原子能機構主席阿巴拉迪被提名加入領導層,也十分諷刺,他於去年大選中以低票數落敗。
雖說是過渡期,但埃及已是個傷痕累累的分裂社會,難於達成共識。沒有政黨背景的草根組織,在意識形態上與自由派又有很大的分別。他們曾對國際貸幣基金會和世界銀行,向埃及拋出的經濟改革方向,展開過大辯論。
埃及能否踏上和解的道路?當最大政治組識穆斯林兄弟會被排斥於民主進程後,和解?已是天方夜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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